菠萝可达鸭
鸭者,颈短,喜水,型似曲瓶,以羽浮之水,聚于晴阳波光之间,三三两两,不知所为,难解矣。
我素昧平生没有想过写鸭子些什么,我不喜欢动物,那天我在洪湖冰面看见两只鸭子,校区正逢周日解封,无比冷清,环顾洪湖,没有一人,只有两只鸭子在底下溜冰,便凑过去,画面颇为好笑。
脱落的蓝漆围栏围住了红湖,返潮天阴得很,白色中有两个点在不规则运动,原来是两只没头脑的绿头鸭在冰面上哧溜,好多梆硬的馒头嵌在面上,让他们又气又无奈,哈哈哈哈傻里傻气的鸭子,在等着人们喂他们吧,他们看到我却又好像故作镇定,后者
吱吱扭扭跑向前者,前者背着身子踱步,像是个老人,没事干的老人。
老人可以冬眠,鸭子不能冬眠,且要他忍受着寒冬,还有那如寒冬般刺心的话。什么笨鸭子啦,丑小鸭啦,甚至是不检点的男生都要抢他的一字之名,好在鸭子可不是人,鸭子听不懂,依旧闲庭信步,划着自己的船,内八字走着自己的路,故我认为菠萝可达鸭是存在的,还有着小清新的范儿。
新大红湖四季,是少不了鸭子的。杨柳信风,摆出个盛夏好时节,柳枝所指,翻着碧波的湖面,苔藓映着水光,鸭子们成群结队在此游玩戏水,行至水穷处,眼看打赏池—— 过往的学生络绎不绝,有些看官们背着书包拿着快递行色匆匆,有些则是闲来散步,有些个心善的,买些饼子就要好好招待一下这群菠萝鸭们,诺大嘈杂的校园,流水声,风声,笑声,收音机声,招呼鸭声,嘎嘎声,一团和气。鄙人有幸做一回善人。
正值午后,白桦沙沙作响,新大石后,廊桥架在湖上,喷泉袅袅,远处红亭飘来戏曲,鸭群缓缓驶来,临此观览,不禁酸腐作诗一句:“若使红湖古来图,自是王公好去处”。我同人站在廊桥上,寻思喂鸭公子吃饼,远处鸭子们正玩着,怎么过来呢?可当我俩一抬手,鸭子们自己就飞游奔来,真是有眼力见儿,眼看手里有这么多饼,想着是掰一点,吃一点,莫要浪费,没想到鸭儿呦,吃的如此之快,如此之凶,平时佛系的鸭子哪里去了,到这时,你争我抢,拍打着翅膀,打得不可开交,硬是要抢前排,有几只不幸失手被我砸到,像是鱼漂一样,顿一下头,没准还偷着乐呢,我用力一扔,来一招印度飞饼,他们便纷纷转身,像是狗子一样,寻去了,被抢吃后,又复还来,几轮过后,待手中空也,人家鸭仙自己就心满意足的走了,摆翘着尖尖,留下我们二人,风中凌乱。
鸭子和傻子,仅有一字之差,却相差甚远,令人直呼赞叹,可乡下的土鸭呢?
鄙人在儿时回过一次老家,远在千里外的河南,春节已至,雪似化非化,村里道路未修,纵你有千斤神力,也不过这沼泽般的泥路子,我好几次栽在里面,腿生了根,便拔不出来,就连诸葛亮的万人威师,也要在这人仰马翻,可人家鸭子不怕啊,一蹼深一蹼浅在这儿,慢慢的走,走出个虎虎生威,一日千里。
老家的鸭子和红湖之鸭大不同,一个白,一个绿,且前者嘴扁,体型大,工作是泛蛋,年终总结就是宰来吃,一生属于是姥姥不疼 ,舅舅不爱,可怜乎!清早起来,天是暗蓝色的,雾蒙蒙,黑色的枝桠爬出檐瓦,姥姥睡得早,起的早,先去牛圈,后去鸭圈,数数鸭子,有没有被黄鼠狼叼走,手伸进鸭窝,趁不备拿两个鸭蛋给我吃,可怜的鸭子,醒来未曾觉察,或已然觉察,蛋记不清了,吃些剩饭渣滓,怔怔的样子只顾孵着,一次小舅明着去抢蛋,鸭妈妈只是看着,像猫和老鼠一样,正头挺着脖子,呆若木鸭,又是可恨的怔怔,也罢,我也是恶人,不多置辩。
一日见院中一鸭,扭着身子,白色衣裙粘点星泥,寻食吗?突然姥姥家的狗起了恶趣味,疯狂头拱着鸭子,鸭子胆小后退,几声犬吠怕是吓出鸭子的魂,小蹼一步两步跳着前跑,狗子愈追,我也起哄,“咬她去,咬她,你跑不过吗”,鸭子嘎嘎,怕是一会儿,小孩都要招惹她去,真是没用,没劲。
傍晚和同村表弟河里摸鱼,清水不见只尾,只是寻凉戏玩,回到姥姥的红砖瓦房里时,听见房后竹林中传来鸭身,这家伙躲这儿了,嘿嘿,密茂的青竹林里把她给卡住了,我废了好大劲才抓出来,我晚上睡觉还是的咯咯笑着的,四目相对时的窘迫,她不尴尬吗?畜生罢了!
村里晚上漆黑一片,鞭炮爆竹把村弄了个底朝天,老家炮仗便宜,且说放个三天三夜都富余,各家摆酒请客,串门是前门串完后门出,后门一出是前门?好嘛,邻居旁院都是亲,不是亲却比亲亲。我不懂事,问我妈“今天去谁家串门?”,我妈说“今天哪也不去,该咱家请客哩”,圆桌支起,灶上烟火之上,灶王爷喜笑颜开,后厨好生热闹,我妈问“鸭子今天宰吗?”,姥姥说鸭子孵出五个小鸭,先不急,养着。我吃完饭没事就去看看 ,鸭妈妈安详的坐在窝里,小鸭围着她,纹丝不动,与热闹的外面相隔绝,这就是幸福感,安全感吧。
我一向不对动物感冒,小时候甚是讨厌这鸭子,屋檐房上得钻,不让人省心,没有由来的嘎嘎从春分到冬至,叫得让人心烦,没完没了。
可有时候,她不乱叫,却是轻声细语,像有什么心事一样,颤颤巍巍的,沿着墙根,沿着土路,扯长了声如泣如诉,使人一听,就不由衷地心结起小疙瘩。
她永远不反抗公鸭,可是,有时还会欺负隔壁忠厚的母鹅,扑张着两膀,翻飞着叫嚷,时不时就去撕打在一起,有时下毒手,还会用嘴磕打着母鹅的头。
到了泛蛋的时候,便发了狂的嘎嘎,恨不得全世界知道她这点成绩,就是聋子也不见得受的了。
可是当我长大了明白了,我改变了我的看法,因为我认识了一只生了鸭宝宝的母鸭。
院里墙外,她总是挺着脖儿,表示出世界上并没有可怕的东西。一只鹰飞过,或是什么东西响了一声,她立刻警戒起来,歪着头听,挺着身预备作战,看看前,看看后,嘎嘎地警告鸭宝宝要马上集合到她身边来。
有时小鸭子走丢了她便火急火燎屋檐房上的找,心烦的声音此刻是她寻子的真切,当她发现了一点可吃的东西,她就啪哒的扁嘴嘎嘎,拱一下,当知道这个可以吃的时候再叫宝宝们先吃。假如有别的母鸡来抢食,它一定出击,张开双臂壮势,把她们赶出老远,就连狗子也怕她三分。
她教会小鸭子们游泳,排队过马路,相互帮助,没有等红灯更重要,在水里玩耍要当心水下的动物,吃鱼要小心刺,而在夜间若出动静,它便放声嘎嘎大叫,扯破嗓子的叫,使任何贪睡的人也得起来看看,是不是有了黄鼠狼来了黄鼠狼。
她负责、慈爱、勇敢、辛苦,因为她有了一群小鸭。她伟大,因为她是鸭母亲。一个母亲就必定是一位英雄。
有人会说鸭子是出于本能,有人会说鸭子通灵性,可我还是认为鸭子是听不懂的,鸭子不是人,但这不妨碍鸭子在自己的世界里快乐,依旧内八字走着自己的路,故是菠萝可达鸭,活在自己的角色范儿里!